今天读到@弗虑弗为 先生发布的一篇微博,说的是深圳地铁东方宫《凊眞餐馆就餐小常识》。
这个所谓的「温馨提示」里这个不准那个不许,霸道的都有点「华人与㺃不得入内」的味道了。作为一个打开门做生意的大众快餐企业,整这么一个把顾客往外推的幺蛾子显然是极为不正常的。
弗虑弗为先生是谦谦君子,只表达了一下自己对这种现象的担忧。我这个人比较阴暗,本着娱乐精神,给大家说道说道我发现的这个疯狂「温馨提示」里的一些荒谬。
一、文本
这就是《凊眞餐馆就餐小常识》的文本。全文分三节:什么是凊眞食品;进入凊眞餐馆应注意的事项;𥡆斯林饮食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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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凊眞食品:凊眞食品是指按照回、维吾尔、保安、 东乡、哈萨克、撒拉、塔塔尔、乌兹别克、塔吉克、柯尔克孜的少数民族的凊眞饮食习俗生产经营的食品。𥡆斯林能够食用的各类食品统称为凊眞食品。
- 进入凊眞餐馆应注意的事项:要尊重食用凊眞食品的少数民族的风俗习惯,不带非凊眞食品进入凊眞餐馆,要用餐馆内公用餐具,不带自用餐具,不说民族禁忌语言。
- 𥡆斯林饮食禁忌:不吃瀦禸、不吃自死物、不吃血液、不吃非阿訇宰杀的动物等,凊眞餐厅里一般不允许饮酒。
简单说一下这三段文本。
第一节「什么是凊眞食品」。
「凊眞食品是指按照回、维吾尔、保安、 东乡、哈萨克、撒拉、塔塔尔、乌兹别克、塔吉克、柯尔克孜的少数民族的凊眞饮食习俗生产经营的食品。」 这一句是对「凊眞食品的定义」,它有个正式名字叫「『凊眞食品风俗说』中的『具体民族习惯说』」。简单来说就是把「凊眞饮食」定义为「民族风俗习惯」,而被列举的这些少数民族叫「我国有凊眞饮食习惯的十个少数民族」。
「𥡆斯林能够食用的各类食品统称为凊眞食品。」 这一句是典型的「凊眞食品宗教说」,也就是把凊眞食品定义为宗教食品。这句话是十分严谨的,「𥡆斯林能够食用的各类食品」的说法巧妙的规避的𥡆斯林进食是要严格受伊斯兰教法控制的事实,就是「𥡆斯林被允许食用的各类食品」。这是一个严格的宗教概念,关于Halal的概念。
上面这两句话,第一句基本照抄国务院《凊眞食品管理条例》(草案第七稿),而第二句是出处模糊的宗教用语。这俩合在一起有个专有名词叫「凊眞食品的民俗宗教说」,但又不是传统的民俗宗教说,这里有精妙的设计。
第二节「进入凊眞餐馆应注意的事项」。
「要尊重食用凊眞食品的少数民族的风俗习惯」 这一句是几乎所有凊眞餐馆凊眞食堂的惯用辞令,听起来好像用钱来帮衬你算不得尊重似的。另外你让我尊重你的「风俗习惯」你是不是先得告诉我你的风俗习惯是什么?
「不带非凊眞食品进入凊眞餐馆」 这一句是说烂了的「外食莫入」,这里有个搞笑的设定:「不带非凊眞食品」是需要讲解的常识而「非凊眞食品都有什么」好像不言自明一样。
「要用餐馆内公用餐具,不带自用餐具」 这一句有着同样的搞笑设定:自用餐具可能「污染」餐馆内的公用餐具,而每个人类与生俱来的「餐具」—手。究竟能不能带?这可是𥡆斯林常用的餐具哟。
「不说民族禁忌语言。」 这一句的设定同样的搞笑:你不先告诉我「民族禁忌语言」是什么,我怎么能做到「不说」?总不能让我扮残疾人吧?另外,「民族禁忌语言」包括汉族吗?
这一节,看似条理分明却实际上说了等于没说。事实上这一节唯一的作用就是把责任推给顾客。
第三节:「𥡆斯林饮食禁忌。」
「不吃瀦禸、不吃自死物、不吃血液、不吃非阿訇宰杀的动物等,凊眞餐厅里一般不允许饮酒。」
这一节算是勉强讲了上一节的 「要尊重食用凊眞食品的少数民族的风俗习惯」 里的风俗习惯是啥。这里且不去扯民族宗教不分、「𥡆斯林」和「少数民族」的捆绑之类的通病。
单单说这里面的「自死物」、「阿訇」是什么东西是不是该给顾客说清楚?
这毕竟是在深圳,不是遍地凊眞寺的兰州,这么专业的宗教知识远没有达到尽人皆知的地步。其实我也很怀疑兰州当地对这些真的会不言自明。
说老实话,要是在饭馆门前看见这么个牌子,我会掉头就走。这明明就是个「温馨」的挡客牌嘛,我虽然读书少、但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当然,对于人家自己人这也是一种优越感的彰显也说不定,吃碗面能吃出高种姓的感觉是不是也算赚到了?
对于我这种低种姓小民,看着这一堆「不」字当然要落荒而逃了!
这个牌子,虽然美其名曰「温馨提示」,可实际上就是对顾客的规训。
大家不要小看这么个不起眼的小东西,它既能筛选目标顾客、又能宣示势力范围;哪怕你骂骂咧咧的掉头就走,心里也会种下「他们本来就该这样」的印象,更别说那些进门消费的人了。这是一种格式化、一个自激的闭环、不断自我强化的系统。
不知不觉之间,你就会变成它们想要你成为的样子。
不知不觉之间,你就会变成它们的样子。
二、薛定谔的凊眞
这篇《凊眞餐馆就餐小常识》共计227个字。某些词汇出现的频率如下:
「凊眞」10次;
「不」8次;
「少数民族」2次、「民族」1次;
「𥡆斯林」2次;
「风俗」1次,「习俗」1次;
大家可以看到,就这么一篇小文字里,一会儿「民族」一会儿「𥡆斯林」,一会儿风俗一会儿教规,走位飘忽文辞精妙。这是一种逐渐发展出来的话术,这么费尽心机左右腾挪其实就是为了在人们心中塑造出一种面目模糊的印象,甚至是一种在努力世俗化的好印象。
大家看看这个「训客牌」,前面大讲风俗、后面却拖个教规小尾巴,大段的风俗里还偷偷嵌入一句宗教定义,虚实相间又三翻四抖,话术玩的好不快活。
它扯着国家法规的大旗教训你为了「要尊重民族」要严守「八个不准」、然后再温馨的告诉你这些不准是「𥢣斯林的禁忌」哟。
你看,这就叫「攻则宗教骄傲,卫则民族团结」。
而这种刻意的偷换民族和宗教的概念、模糊宗教戒律和世俗生活的界限的手法最终是为了构建「俗教二象性」 和「民宗量子态」。
请大家原谅我胡诌名词的蹩脚,因为这种荒谬的现实只配得上这种蹩脚的名字。
我实在给这种黏糊糊的偷偷摸摸想不出好名头。
三、甜醅子
我前面管它们这个牌子叫「偷偷摸摸」,是在笑话它们既遏制不住自己的宗教狂热想要大行吉哈德、又想扮世俗赚普通大众的钱。
这种首鼠两端的行径是见不得光的,它们自己也很清楚,所以就只敢搞那么一小丢丢。
大家请看这最后一句,这就是戳破这一切谎言的关键。
这一节的原文是:
𥡆斯林饮食禁忌:不吃瀦禸、不吃自死物、不吃血液、不吃非阿訇宰杀的动物等,凊眞餐厅里一般不允许饮酒。
而全本《古兰经》的中文翻译者马坚先生的说法是:
古兰经指出不洁的食物只有四种:(1)自死物,(2)流血,(3)猪肉,(4)奉偶像之名而宰的动物。 「他(指安拉)只禁止你们吃自死物、血液、猪肉,以及诵非安拉之名而宰的动物。」(二∶一七三) 「你说:在我所受的启示里,我不能发见任何人所不得吃的食物,除非自死物,或流血,或猪肉——因为它确是不洁的——或诵非安拉之名而宰的犯罪物。」(六∶一四五)
𥡆斯林饮食禁忌:不吃瀦禸、不吃自死物、不吃血液、不吃非阿訇宰杀的动物等,凊眞餐厅里一般不允许饮酒。
请注意,这一节的标题是「𥡆斯林饮食禁忌」,前三项直接抄自《古兰经》、后一项《古兰经》里的原文是「(禁食)诵非安拉之名而宰的动物」而不是「不吃非阿訇宰杀的动物」。这种说法实际上是某种「地方民俗」,是一些地区的土俗而已。
您看,这又是在掺杂:教规和土俗的混合,名头却是「穆斯林禁忌」。似是而非却又冠冕堂皇。
至于最后一句「凊眞餐厅里一般不允许饮酒」的说法更是一种极为精妙的设计。这一节的标题明明是在讲「穆斯林的禁忌」,在这里却是剑锋一转扯到「凊眞餐厅」。这句话里的「不允许」其实不是讲「凊眞餐厅的权力」而是伊斯蘭教法里的「合法」和「被许可」的概念,这牵扯到「认主独一」的核心教义、还有「口唤」这种宗教制度。这是一个纯正的宗教用语。
大家都知道,伊斯蘭教是严格禁酒的宗教、不论是《古兰经》还是《圣训》都有明文规定严格禁酒的条文。而上面这句话里的「一般不允许饮酒」其实是违反教义的行为。
从以上的引用大家可以看到,不论是从教法还是如今的「凊眞认证」实践中,酒禁是严格执行的、甚至严格到了连含有「酒」的名字的原料和产品都被禁止的地步。
那贴出这张「凊眞训令」的东方宫深圳连城新天地店内真实情况如何呢?
这是价目表:
这是广告招贴:
这是食客点评:
很简单,这家店里有西北小吃「甜醅子」销售。
而这个甜醅子恰恰是一种酒。
至于甜醅子能不能作为「凊眞食品」被认证,大家可以去看权威的解释:
李自然先生是各版本的《凊眞认证通则》的执笔人,他的权威性是无可置疑的。他给出的方案是:改名。
且不论这个掩耳盗铃方案的可笑,这里我只提醒大家:就算是这个荒唐的解决方案,这家店也是没执行的。所以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假清真」。
让我们在回过头来看看那张冠冕堂皇的「凊眞训令」,是不是有点黑色幽默的意味?
让我们再来复习以下《圣训》:
有趣的是,东方宫在深圳的另一家安宝南路店却是执行了「改名」的策略的,可惜还是卖醪糟。
至此,大家都应该明白这家言必称「穆斯林」 的店里其实是在违反伊斯蘭教教规出售酒的。难道那句「凊眞餐厅里一般不允许饮酒」就是在为这个行为打的埋伏?
至于「甜醅子」是不是酒这个问题大家可以自己去查教法圣训。「醉人的都是酒」可不是我说的哦。
四、塌缩
我在前面讲过,这篇「凊眞训令」无非是在刻意的偷换民族和宗教的概念、模糊宗教戒律和世俗生活的界限,其最终目的是为了构建「俗教二象性」 和「民宗量子态」。
我起的这俩蹩脚的名字只是在讲它们把自己搞的面目模糊来牟利的伎俩。
它们在世俗和教徒身份之间无缝切换:世俗待己、教规律人。这样它们才能做到利益最大化:攻则宗教骄傲,卫则民族团结。
可惜,这种手法有个致命的bug,那就是酒。因为它们只是把「信仰」当幌子的逐利之徒而已。
而它们刻意模糊的身份被固定,「俗教量子态」的塌缩就是因为酒。
一个教徒当然可以担任世俗职务、世俗的社会角色,前提是他心中的宗教不去侵占世俗社会的公共空间,他本人对俗世众生不抱侵略性。要分辨这点,只要看这个教徒在利益面前选择什么身份就好。
我曾设计过一个「凊眞三连」的提问来让这种塌缩变得可操作。
请问您对凊眞的定义是什么?宗教还是民俗?
请问在您对凊眞的定义里,酒会被如何对待?是严厉禁止还是随意食用?
请问按照您对凊眞的定义,太原头脑、清真醪糟、甜醅子这类清真名吃是不是清真的?
就像观察使得「薛定谔的猫」的生死叠加态塌缩一样,「薛定谔的凊眞」在这三个问题之下也会塌缩,「俗教二象性」 和「民宗量子态」都会因为这三个问题的提出而塌缩。
请注意,不一定需要对方回答,只是提出问题就可以。
第一个问题,对方如果选择「宗教」,那后两个问题中的「卖酒的凊眞食肆」和「含酒的凊眞名吃」就都是「假清真」。那很多人的世传祖业、很多人的生计所系都成了假货。
对方如果选择「民俗」,那后面的问题中隐含着的《古兰经》和《圣训》里关于酒的规定他就必须反对、从而把「凊眞」跟「Halal(哈俩里)」的概念严格区分开来。
相应的,既然能剥离酒,其他的禁食也就没有了可不可剥离的基础。
如果对方选了「既是民俗又是宗教」,那在第二个和第三个问题,就必须在民俗和宗教中选边站。问题的核心就是对酒的态度。
如果对方选择不回答。那其实就是自认「假清真」了。
因为,宣教是穆斯林的基本宗教义务之一,是吉哈德;而说真话,也是吉哈德。
有趣的是,宗教定义下「凊眞」也就是Halal(哈俩里),并不是只有食物的「合法」,更重要的是行为的合法,也就是说违背真主命令的都是非凊眞的。虽然,搞这盘生意的人都在极力避免谈这方面的教法。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吃用贩卖酒的价值」和撒谎这些行为。
五、骗子
大家在回过头来看看东方宫的这篇「凊眞训令」,这云山雾罩的架势是不是就是一个骗子?
这就是「门外吉哈德,门内塔基亚。」
说到吉哈德,东方宫的这个店面还真是入戏颇深啊!
黑罩袍、伊斯蘭教习俗、泰斯密,好一派冠冕堂皇吉哈德。
可惜,这世界现在资讯发达、唬人不是以前那么简单了。
我们普通人只要在与他们的利益关系里看他选择什么身份就好,它浑水摸鱼便宜两面占是行不通的。
我付款的时候你是世俗、要求规范我的时候你是教徒。
我不习惯跟两面派做生意。诚信最起码要做到表里如一吧?
这种「骗了安拉骗阿拉」的伎俩可能会得逞于一时、可终究骗不了人一世。
想左右逢源最起码要收起您那副高种姓的嘴脸,骗人还不忘了装大爷是不是也太不敬业了你?
伪信士!
假凊眞!
呸!
可能有人会用「你这是在逼人极端化」、「你在反世俗化」的理由来批评我揪着酒这件事不放。
我的回答是:
满口教法的人不是我、高举𥡆斯林的宗教大旗当幌子敛财的也不是我。既然您自己选择了抒发您的宗教激情、就不要怨别人用教规来要求您。
您如果是真的世俗化,就麻烦把教法、宗教搁在心里,别拿出来唬人。
假如你们真的要革新教义、创立中国的伊斯蘭教统,麻烦请亮明自己的立场、公开把这一条一条给大家讲清楚。
你去编教外别传也好、𥡆圣伏藏也罢,麻烦把您自己的门户立出来先。
左右逢源、首鼠两端是行不通的。
没办法。
你们当中的某些极端分子已经把你们的中间派和调和派给逼到墙角了,沙里亚法都差一点全国立法了,还调和什么?没得选啦!
世俗化当然是好事,凊眞概念民俗化也是大势所趋。
可惜,已经有人把这个矛盾的阈值提高了,世俗派就没有转圜余地了。
很悲哀,这就是现实。
既然你们自己人没有能力站出来清理门户、做不到自我净化,那就不要怪外人用你们的教规来逼你们站队。
您看,事情就是这么荒诞:
一个「穆黑」来给「穆斯林」做伊斯蘭教义、教法扫盲。